怀念我的主任——谷牧：中国开创“经济特区”第一人

谷牧去世了，我十分悲痛。我不会像新华社的新闻稿那样，把对一个人的评价写在悼词里。我是一个平民百姓，只能说些大实话。

的确，谷牧的去世，使我们的国家失去一位优秀的领导人，我们的军队失去了一位卓越的指挥官，我们老百姓失去了一位清官，我们朝廷失去了一位忠臣，我们中华民族失去了一位钢铁汉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为我们打天下定江山的老前辈越来越少，他们一个个离我们而去，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老将上任：在“管委会”工作的日子里

我认识谷牧主任是在1980年，当时我调到“国家进出口管理委员会”工作。此单位是根据党中央国务院批准成立的，第一把手就是谷牧主任。此时谷牧的职务是相当于国务院副总理的“国务委员”。

国家进出口管理委员会虽然人数不多，却出了不少知名人士，例如：后来担任中共总书记、国家主席的江泽民，原本是此单位的第五把手；后来担任中共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的李岚清，当时调到此单位时只是个处级干部；原上海市市长汪道涵，也是从此单位调到上海的(他在1957年被错误打成右派，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有原深圳市市长李浩（音）；现在正在联合国担任经济法律执行官的唯一中国女性张月娇，当时就和我在外联处一起工作；单位的第二把手是野战部队军人出身的周建南，现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便是他的儿子。1997年江泽民以国家主席名义访问日本时，我写了一篇相关的文章，发表在海外的华文报纸上。 

艰难探索：走改革开放的路子

30多年以前，当时文化大革命才刚刚结束。十年文革给中华民族带来巨大灾难，这是每个经历过的人都有切身体会的，国民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农民连买点油灯的钱都没有。中国向何处去？走一条什么路，才能摆脱百废待兴的艰难困境，这个尖锐的问题就摆在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面前——只有改革开放才能救中国。

然而，走改革开放的路子，竟比成立新中国还难！1949年共产党打败国民党，对手很明确，就是国民党的政府和军队。但是，反对改革开放的对手不明确，有的就是自己人，而不是敌人。作为一场政治运动，已经宣布结束了；但是作为一种思潮，不是一道命令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十年文革的阴影仍然笼罩在一些领导人的头脑中，错综复杂的矛盾交织在了一起。

但是，时间不能等，人民不能等，国家不能等。只有冲破文化大革命极左思潮的壁垒，才能杀出一条出路。本单位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经党中央国务院批准成立的。任命谷牧国务委员（副总理）为本单位第一任主任，意义何其重大，任务何其艰巨。

临危受命：组建第一个“经济特区”

可以说，谷牧主任是受命于危难之中。他是领导我们在南方如何搞“经济特区”的战场上，一位冲锋陷阵的前线指挥官，是中国“经济特区”蓝图的高明设计师。

当时中国搞改革开放的一项重大战略措施，就是在国内搞“经济特区”，例如：汕头经济特区、深圳经济特区等等；在国外搞外国投资、贷款等。几次来自日本的贷款，就是我单位牵头与日本海外协力基金协会谈判的。

日本海外协力基金协会属于半官方性质，驻京代表是竹内克元先生。我有幸参加几次谈判的接待工作。日元贷款用于民间基础建设，如水库、电站、公路、铁路等。这对当时恢复中国经济的发展，无疑起到了雪中送炭的作用。

我在国家进出口管理委员会外联处工作，负责外事联络接待工作。当时领导交给我一项任务，就是把日本各界对谷牧主任各种反映的日文资料译成中文，整理后交给谷牧主任本人审阅。我当时还年轻，不知此项工作的分量，也不知道有多大意义，只认为这是领导交给我的任务，认真完成就行了。

谷牧主任受命到南方调研考察，准备在南方成立一个“经济特区”。当时南方工作环境非常艰苦，办公的地方没有降温设备，谷牧主任床下放几块冰就算是“降温设备”了。

谷牧主任克服了种种困难，把考察报告送给邓小平批阅。邓小平在报告上划了圈，起名为“经济特区”。两年后邓小平到深圳特区视察，充分肯定了“深圳经济特区”的方向和成绩。因此，谷牧主任是开创“经济特区”的第一人。

出国考察：向党中央大胆谏言

谷牧主任不仅在国内考察调研，也率领国家大型代表团到欧洲五国去考察调研。通过考察发现，当时中国的经济与欧洲各国的经济差距是何等之大。他回国后把考察的体会写成报告上报中央，实话实说，才让党中央意识到我们国家太落后了，差距太大了，才下定了改革开放的决心。于是，邓小平提出“胆子再大一些，步子再快一些”，这句话给改革派吃了定心丸。

与此同时，1980年我们单位派出文革结束后第一个“国家补偿贸易代表团”出访日本，作了为期一个月的考察。这个大型代表团的成员，都是由各省市负责经济贸易的负责人组成的，我也有幸成为代表团成员之一。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国访问，可以想象当时我的体会是多么深。日方负责接待的单位，是“日本国际贸易促进会”，当时的理事长是森田先生，现任理事长中田庆雄先生当时是一位普通工作人员。

我们在日本考察了一个月，从大型工厂到民间小企业，走遍了日本各大城市。我们第一次坐上了新干线，看到了城市与城市连成一片，农村与城市连成一片。这一切，与中国官方媒体的宣传截然不同，资本主义国家并不像教科书和报纸上说的那么糟，资本主义制度也没有像马克思所描述的那样已经到了“垂死”的阶段。日本人民更没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需要我们去“解放”他们。

相反的是，到了日本我才切身体会到什么是“物产丰富”，什么叫“市场繁荣”。当时我们出国每一个人只给数千日元经费，只能买几双袜子。我们只好省吃俭用，我用4000日元买了一架照相机，是理光公司的牌子。如今快30年了，我还用着这架旧式的相机，也算是作个纪念吧。

顺便讲一个小插曲，当我们“访日代表团”吃过晚饭走出饭店时，一位台湾中年妇女走过来问我：“你们大陆吃得饱饭吗？” 我回答说：“吃得饱啊”。这段插曲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尽心尽力：为改革开放“引火烧身”

因工作性质关系，我经常能见到一些作为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中央首长，例如邓小平、赵紫阳、李鹏、薄一波、王震、朱德夫人康克清等。在外国代表团与这些首长一起合影时，我也顺理成章地与首长们站在一起合影留念（可惜这些相片都在北京，不在手头上）。我与谷牧主任的合影，也留在了北京，等以后有机会，我会把这些珍贵的相片带在身边。

谷牧主任中等身材，身体不胖不瘦，衣着干净合体，戴着一副眼镜，两眼有神，很有绅士风度。他讲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很文雅，从表面上看并不像战场上勇猛善战的将军，更像一位慈祥的长者，一位有知识有学问的大学教授。

谷牧主任经常在人民大会堂会见外国代表团，例如日本著名友好人士木村一三先生，三得利社长佐治敬三先生。我也参加接待过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先生的父亲安倍晋太郎先生率领的访华团，并陪同参观西安兵马俑展览馆等。

谷牧主任在接见外宾时，总是耐心地向他们介绍改革开放的一些政策。例如：如何引进外国投资；投资的各种形式（有独资、合资、共同经营等）；贸易方面，如补偿贸易、来料加工等等。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介绍，接见一批又一批外国代表团，回答各种疑难问题。

谷牧主任为改革开放，可以说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有时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外宾休息时，我也多次与他的警卫员袁同志聊天，谈起谷牧主任的一些情况。袁警卫员讲：“老头子也不容易，尽做些受累不讨好的事情。”从袁警卫员的语气和只言片语中，多少也体会到老首长的处境很不容易。

我们从胡耀邦、赵紫阳的命运结局，也可看出当时党中央高层的斗争，是何等的激烈。无论在引进外国投资问题上、日元贷款问题上，还是在国内搞“经济特区”问题上，党内的意见不统一可想而知。这给谷牧主任开展工作带来很大困难，因此，他每前进一步都会“引火烧身”，如踏入“地雷区”。他就像战争年代中战场上的指挥官一样，冲锋陷阵，稳扎稳打，一仗一仗地打下来，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克服艰难险阻，排除颗颗“地雷”，终于打了大胜仗。虽然遭遇流言蜚语，甚至一些不公平的待遇，但谷牧主任为国家创下了改革开放的千秋大业，为后代留下高风亮节的光辉形象。

深切怀念：我的老上级、老主任

如今，我已定居东瀛。日前从电视节目中悉知谷牧主任去世的消息，心情十分沉重。我的主任谷牧先生啊，您是一位善良的老人，忍辱负重的长者，文武双全的一代忠臣。您和彭德怀等老前辈一样，永远让中华儿女怀念。中华民族正因为有了你们这样的一批肝胆相照的忠臣，才能有我们祖国繁荣富强的今天。我们祖国强大了，人民开始过上好日子了，您老却默默地离开了我们。许多人并不知道您的名字，更不知道您是开创“经济特区”的第一人，是为改革开放“经济特区”建设勾画蓝图的先驱，但祖国会记住您，历史会记住您——谷牧。

谷牧，我的好主任，您一路走好。寂寞嫦娥再一次舒长袖，为您翩翩起舞。上帝身边又多了一位忠魂。怀念您的部下李东海，在异国他乡的日本向您敬礼！

写诗一首，寄托我的哀思——

东瀛城市一布衣，双手合十面向西。

今闻忠魂飞天去，部下含泪怀念您。

战争年代指挥官，冲锋陷阵打江山。

和平年代搞特区，流言蜚语扔一边。

文革受难家难保，冷眼怒对笑人间。

豪华生活您不要，只为穷人把身翻。

别人奢侈您朴素，唯有谷家无贪官。

精忠报国一身清，谷牧美名代代传。